5月17日,瑞幸咖啡正式在美国纳斯达克挂牌上市。
从2017年10月在北京望京SOHO开出的第一家门店,到18个月之后的2000余家门店,瑞幸以令人难以置信的速度完成了自身的扩张。
有人将瑞幸视为商业模式创新所带来的效率奇迹,也有许多人认为瑞幸的快速崛起不过是靠烧钱补贴来获取用户,这注定是难以维持的泡沫。
烧钱,互联网,商业模式创新,泡沫,快速发展,这些词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定义了这几年来互联网初创企业带给人们的印象。但究其本源,这些词或许还应该追溯到2000年,互联网泡沫之巅。
从90年代开始,随着个人计算机的普及和互联网的推广,使用计算机上网已经不再是一件奢侈的事情(60年代一台IBM计算机的价格要900万美元),美国家庭拥有计算机的比例也从15%增加到了35%。在这个背景之下,大量的互联网初创公司开始出现。
同时,相对于70到80年代,90年代美国的利率相对较低,因此人们可以用更低的成本来获取资金。美国1997年出台的减税法案,降低了最高的边际资本利得。这两者加起来,也增强了人们对资本市场的投资兴趣。
1995年8月9日,当时在浏览器市场占据统治地位的网景公司(Netscape)以28美元的发行价正式在纳斯达克上市,此时距网景公司成立才不过1年零4个月。上市当天,股价一度涨到了75美元,最后收盘价为58.25美元,创造了当时IPO首日涨幅的记录。
在这之后,人们渐渐发现一家公司只要和互联网有关,它就能在资本市场获得青睐。而这场令人瞩目的IPO也拉开了90年代互联网泡沫繁荣的序幕。
几个月之后的1996年4月,雅虎公司也在纳斯达克挂牌上市,并在IPO当天股价飙升了一倍以上,成为当时纳斯达克历史上最成功的IPO之一。
技术的普及,政策对证券投资的鼓励,加上明星公司IPO的示范作用,让整个市场陷入到了对互联网的狂热当中。
从1995年到2000年,纳斯达克指数从1000点涨到了5000多点。当泡沫破裂之后,纳斯达克指数直到2015年才重新回到了2000年泡沫时的最高点。
当时的互联网公司为何能获得如此高的估值?他们的商业模式和发展道路到底是怎样的?市场为何没有发现潜藏其中的危机?
想要回答这些问题,我们或许可以从当时一家公司的发展经历当中找到一些答案。
Priceline可以说是互联网泡沫期间的明星公司之一。创始人杰伊·沃克创建这家公司的原因很简单,因为当时美国航空公司每天都有超过50万张机票没有售出。因此沃克就想能不能把这些票放到网上,以更低的价格去卖。这样航空公司的票卖出去了,消费者能买到低价票,自己搭建的平台也能从中获利,这简直是一个三赢的局面。
从1998年成立,短短一年时间之后,Priceline的雇员人数就从50人到了300人,每天的机票销量也到了1000张。
在主营业务高速发展之际,Priceline就开始大举进军其他相关业务,比如酒店预订,汽车租赁还有房屋贷款等等。
换句话说,当时的Priceline就像现在的携程,美团这些公司一样,在主业务之外还开展了大量的其他业务,并以此来维持业务营收的增长。
不仅如此,如果你仔细看当时Priceline的打法的话,你就会发现它和现在的互联网公司非常相似。
在Priceline创始人沃克看来,想要快速发展,就需要花重金去做品牌营销。为此在Priceline成立的最开头半年内,公司就花了2000万美元去推广自身的品牌。他们还请了《星际旅行:初代》中星际舰长柯克的饰演者威廉·夏特纳来为其代言。
靠着大手笔的品牌营销,当时刚创立不久的Priceline可谓是声名鹊起。到1998年年底,其知名度已经排在所有互联网品牌的第五名,仅次于美国在线,雅虎,网景和亚马逊。
不仅如此,Priceline还用大量补贴的方式来留住与获取用户。当时Priceline平均每卖出一张机票,就要亏损30美元——就如同当下瑞幸的补贴模式一样。
1999年3月,Priceline在纳斯达克挂牌上市。Priceline的发行价为每股16美元,当天最高一度涨到了每股88美元,最后的收盘价为69美元。这让Priceline的市值达到了98亿美元,创造了当时IPO首日市值记录。
然而当时Priceline的营收状况如何呢?就在IPO之前的几个季度里,Priceline亏损就已经上升到了1.42亿美元,远超过其营收。
但投资者们并不在意Priceline的亏损。事实上,在互联网泡沫期间,投资者们还会把亏损当成一家公司发展成功的标志。那些平稳发展的公司在投资者看来,并没有太多美好的未来值得期待。
有着这样一系列鲜活的案例摆在面前,对财富的渴望,抑或是对梦想的追寻,让更多人开始投入到了互联网创业浪潮当中。根据当时的一项调查,美国每12人之中,就有一人处在创业的不同阶段。
每一家互联网公司都在谈论着要“改变世界”,或者用全新的商业模式去传递更高的效率。
那些号称用新的商业模式改变世界的互联网公司,几乎没有几个是盈利的。即便真的有公司愿意扎扎实实拓展市场,在当时整个市场的狂热气氛之下,这样的公司要么被边缘化,要么就是也投身于泡沫的浪潮之中。
1999年10月,著名华尔街分析师MaryMeeker追踪了199家互联网公司的股票。当时这些公司市值加起来总共有4500亿美元,但营收却只有210亿美元,并且总的亏损高达62亿美元。
除了普通投资者不在乎企业的亏损以外,很多专业投资机构也太在乎这些互联网公司是否盈利。当时有的投行从业者甚至宣称自己“最不想看到的就是公司盈利,因为这样他们就没办法获得高估值。”
当市场疯狂到这种程度时,泡沫的破裂只是一个时间的问题。
1999年,美联储三次上调了利率,并且又在2000年年初上调了两次利率。不仅如此,美联储还公开宣称要采取进一步的措施抑制过高的股市价格。
纳斯达克指数在2000年3月10日到达了5048.62点的顶峰。在那之后,纳斯达克开始出现了小幅下跌。人们最开始并没有把它当回事,只认为是股市的回调。
然而股市的暴跌却一发不可收拾。仅仅6天之后,纳斯达克指数就跌去了9%。到了2000年4月,纳斯达克在见顶一个月之后,就已经跌了34.2%。
到了2000年11月,根据CNN的测算,互联网泡沫的破灭已经给整个证券市场带来了1.7万亿的损失。上千家互联网公司的股价跌去了80%以上,我们前面提到的Priceline股价跌去了94%。
当时在纳斯达克上市的国内互联网公司也遭受重创。新浪的股价从60元跌至1美元,网易的股价在泡沫破裂期间甚至一度跌到了13美分(段永平在2002年以200万美元买下了网易5%的股份,后来这也成为他最成功的一笔投资之一)。
互联网泡沫的破裂固然对整个股市都带来了巨大的灾难,然而每个人所承受的损失却有着巨大的差距。
从1999年9月到2000年6月,互联网公司的内部人员一共套现了超过430亿美元。在纳斯达克触顶之前的几个月时间内,内部人员卖出的股票数量是他们买入股票的23倍。
换言之,有相当一部分互联网公司的内部人士早在泡沫破裂之前就套现走人了,而真正遭到严重损失的是谁呢?中美都一样:散(jiu)户(cai)。
即便在泡沫破裂的2001年,仍然有大量的散户把资金投入到股市当中,因为他们总是相信当下已经是股市的最低点了,之后就会反弹。
2001年,个人投资者投入股市的资金数为2600亿美元,远超1998年的1500亿美元和1999年的1760亿美元——而此时大量机构的资金则在不断撤出。
到了2002年,市场上1亿名个人投资者的亏损总额已经达到了5万亿美元。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从2000年 互联网泡沫开始,美国的上层精英与中下层民众之间的裂隙变得越来越大。
精英们拥有获取一手信息的能力,拥有公众不具备的专业知识。然而普通投资者却只能后知后觉地看着自己的多年的积蓄蒸发。
如同恐龙的灭绝给哺乳动物腾出了生态位一样,互联网泡沫破裂后大量公司的倒下也给那些新兴互联网企业的成长留出了空间,并且也给后来互联网行业的发展留下了宝贵的遗产(除了教训以外)。
其中最主要的遗产之一就是互联网的基础设施。
从1995年到2000年,美国的电信公司在通过华尔街募集了超过1.6万亿美元的资金,还发行了6000亿美元的债券,而这些资金很大一部分都被用作修建互联网的基础设施。
在这期间,美国一共修建了8020万英里的光纤电缆,占到了当时全美国总光纤电缆的76%。
由于泡沫破裂后大量互联网公司的倒闭,需求量的降低使得使用这些基础设施的成本变得非常便宜。到2004年,互联网的使用人数每两年翻一倍,但宽带的使用成本却下降了超过90%。直到2005年年末,美国85%的宽带容量仍然处于闲置状态,而这些基础设施无疑在很大程度上帮助了后续新兴互联网公司的成长。
我们在这里回顾19年前的互联网泡沫,并非是要否定当下许多互联网公司的发展模式。的确,很多公司现在采取的是和当年相似的打法,用大量的资金去补贴用户从而换取流量。
然而和当年不同的是,如今使用互联网的人数早已有了量级上的变化。在2000年,全球的互联网用户还只有4亿,而在2019年这一数字则是40亿。用户数量级上的差距意味着公司能够以更低的边际成本为用户提供服务,也让烧钱换取市场的做法有了一定的可行性。
只是我们回望历史时,互联网泡沫破裂所带给我们的惨痛教训,依然能够时刻警醒当下的我们。如何看待市场在新技术出现时的狂热,如何面对花样繁多的初创公司商业模式,如何在泡沫中保持理性的思维,这些都是我们在回顾历史时所应该思考的问题。
马克·吐温曾说:“历史不会重演,但它却会押韵。”这其实是对待历史的一个不错的态度——过往的泡沫并不能证明当下的非理性狂热,但如果我们能找到一些历史的韵脚,这或许能够帮助我们拨开眼前的一些迷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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