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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00万人感染,1.2万人死亡[1],十年前在美国爆发,波及全球200多个国家和地区的大流感,如今就好像没发生过一样。
一
2009年3月下旬,墨西哥拉格洛里亚(La Gloria)村,一个叫埃德加的5岁小男孩突感身体不适,发烧、头痛、嗓子痛。
起初,人们并没有在意。因为附近有个生猪屠宰场,村子里总是弥漫着一股恶臭。他们相信都是这些猪惹的祸。
仅仅四天后,男孩就康复了。拉格洛里亚的人们很快就忘了这件事。
直到几周后,加拿大一个实验室对小埃德加的涂片进行了检测,结果震惊世界!
在送检的涂片上,研究人员检测出一种新的H1N1病毒,也就是后来席卷全球200多个国家和地区的猪流感。
小埃德加只是全球第一例确诊的H1N1患者,在那之前,许多人已经感染而不自知。
一个月后的4月23日,墨西哥卫生部长首次确认,已有数百人感染,另有16人死亡。人们开始慌了。
次日午夜,世界卫生组织(WHO)流感专家福井敬二接到美国疾控中心(CDC)流感部门负责人南希·考克斯的电话。
电话里,福井敬二得知,病毒已扩散至美国五个州,大约20人。
十年前,两人曾共同抗击亚洲禽流感,当时高达1/3的致死率令他们心有余悸。
放下电话,福井敬二想到的第一件事是:我们必须迅速采取行动。
他立即致电时任WHO总干事陈冯富珍。后者在香港禽流感肆虐时,曾下令扑杀全市所有的活鸡。
陈冯富珍连夜给WHO战略卫生运营中心(也称SHOC室)的IT专家杰雷德·马尔科夫打电话,让他立刻激活SHOC室。
接下来几个月,SHOC室成为全球抗击H1N1病毒的中心,WHO员工每天24小时轮班连轴转。
来自世界各地的医生、科学家、官员……通过视频会议,在这里紧张地交流、讨论。
二
就在WHO机器紧张运转的同时,一种不祥的恐慌情绪迅速蔓延。
媒体开始连篇累牍地介绍疫情,标题耸人听闻。
美联社先是将墨西哥形容为暴风中心,听起来像是核弹已经爆炸。之后,更是警告人们,未来可能有多达20亿人患上猪流感。
曾经在禽流感期间大出风头的德国《明镜》周刊,为这种新的全球病毒炮制了夸张的封面故事。
推特上,各种八卦、猜测和错误信息瞬间爆发,推文数量比平时激增十几倍。
最惊悚的消息,来自英国《卫报》对1918年全球大流感的联想。
当年那场爆发于西班牙的大流感,在全球感染了近5亿人,并夺走5000万人的生命,堪称人类历史上最致命的杀手之一。
而它的罪魁祸首,正是H1N1。
据后来美国疾控中心(CDC)的研究,这是一种起源于阿拉斯加永久冻土带的病毒。它就像一只冲破牢笼的恶魔,在1918年肆虐人间,之后又迅速销声匿迹。
直到沉寂几十年后,通过进化、重组,于2009年以一种新的H1N1病毒重返人间。
这种宛如恐怖大王降临般的联想,迅速激起了全球恐慌。
在美国,N95口罩、消毒洗手液等防护用品,一夜之间脱销。芝加哥儿童纪念医院急诊科的患者人数比平时激增一倍以上。
许多只是咳嗽或普通感冒、甚至没有症状的人,像潮水般涌向医院,彷佛下一刻,自己就会死去。
“我从未见过这样的恐慌。”美国急诊科专家马克·贝尔无奈地感叹。
甚至,远在万里之外的埃及,政府在尚无一例感染的情况下,下令宰杀了30万头生猪。
媒体的报道也进一步升级。
伦敦免费通勤报纸《地铁》声称,猪流感可能杀死1.2亿人,并配上了面戴口罩、手持冲锋枪的警察照片。
墨西哥医生耶尼·达维拉则向BBC爆料,称该国官方通报只死了20人,但真实的受害者至少在200人以上。
连时任美国副总统拜登也在NBC上“煽风点火”:
“我会告诉我的家人,不要去任何地方,尤其墨西哥。因为如果你在密闭的飞机上,有人打个喷嚏,飞沫会遍布每个角落。”
面对不断蔓延的疫情和恐慌情绪,世卫组织(WHO)拉响了战斗警报。
4月26日,WHO警告:一旦H1N1病毒发生人际传播,可能引发全球大流行。
次日,WHO将预警提高到4级,两天后,进一步升至5级。这意味着,距离最高的6级,也就是全球流感大流行,近在咫尺!
三
与大众的恐慌和WHO的紧张相比,美国政府的表现相对冷静。
虽然在WHO发出流感大流行警告的当天,也就是4月26日,美国政府宣布H1N1为公共卫生突发事件,但国土安全部负责人随后解释:
这就像宣布一场飓风一样,意味着我们将释放资金,采取应急措施,而灾难实际上还没有发生。
她还敦促美国人,不要惊慌。
时任总统奥巴马则表示,H1N1是一个值得关注的问题,但还不足以拉响警报。事实上,就在周末,他还出去打了一场高尔夫球。
除了关闭一些有疫情的学校,政府没有下令封城,也没有要求企业停工,但看上去轻松之外,美国政府内部还是在抓紧行动。
4月18日,美国向WHO报告了疫情。21日,美国疾控中心(CDC)开始研发用于疫苗制备的病毒株。
达菲等抗病毒药物从联邦储备转移至各州;奥巴马通过电视,敦促人们采取预防措施,勤洗手、多休息。
大规模疫情的爆发有其突发性和不可预测性,这决定了政府除公共安全外,还要考虑更多的社会和经济影响。
这也是美国政府用惨痛的经历得来的教训。
1976年,美国新泽西州迪克斯堡的一个陆军新兵感染了流感病毒。从基因上分析,这是1918年H1N1病毒的变种。
由于担心灾难重现,恐慌的福特政府做了最坏的打算,下令启动大规模免疫计划,全国高达4000万人接种了疫苗。
事后证明,这只是虚惊一场,病毒神秘地消失了。
最终,只有200人感染,1人死亡。
讽刺的是,那些仓促接种了疫苗的人,有很多出现不良反应,25人因此丧命。
这件事给美国人留下了巨大的心理阴影,至今仍有很多人不愿接种疫苗。
美国政府的冷静,最初也得到了“嘉奖”,疫情自4月爆发来,一直表现温和,并没有出现灾难性的后果。
事实上,直到5月8日,整个美国也只有数百例感染,其中两人死亡。
而每年死于普通流感的美国人高达3.6万,甚至每年死于浴缸的人,都比HIN1多。
乐观情绪开始抬头,墨西哥城重新开放了餐馆、电影院、体育馆和教堂;纽约的街道上,人们纷纷摘掉了口罩。
在英国,大家对抗击H1N1信心十足。化学工程师学会专家基思·普拉姆表示:
这不是1918年,英国已储备了3000万剂抗H1N1病毒药,我们为抗击任何疾病的爆发做好了准备。
许多反政府、反科学的人,群起而攻之,质问道:大流行病在哪里?尸体在哪里?
甚至有激进的时评家在推特上号召人们,不要注射疫苗,“如果你注射了H1N1疫苗,你就是个白痴”。
只有世卫组织(WHO)和一些制药厂忧心忡忡。
6月11日,WHO宣布,将预警提升至最高的6级,这是21世纪头一遭。不仅如此,WHO还以1918年大流感的历史,告诫人们,要警惕秋天可能发生的第二浪。
不幸的是,这一警示在某种程度上,变成了现实。
四
7月,随着南美进入冬季,巴西和阿根廷的感染和死亡人数剧增。
8月中下旬,美国暑期结束,大量学生开始返校,曾经被视为“温和”的H1N1病毒再露杀手本色。
美国境内,疫情加速,死亡人数从几十,增加到数百。
许多专家开始反思,曾经的“温和”定性,严重误导了人们。风险管理专家彼得·桑德曼表示:
“问题不是恐慌,而是自满!在北美,H1N1恐慌比H1N1死亡少得多。”
政府也重新调整了预期:
“未来两年,H1N1流感可能袭击40%以上的美国人。如果疫苗和其他措施跟不上,可能导致数十万人死亡。”
世卫组织(WHO)更是预测:
“未来两年,全球将有多达三分之一,也就是20多亿人被感染。”
即便相对保守的美国疾控中心(CDC)也警告,到年底,H1N1病毒可能杀死9万美国人。
1918年大流感的幽灵仿佛再一次笼罩人间。
在英国,有小道消息称,伦敦西部的伊灵自治市可能已有9000人死亡。
甚至有传言,如果疫情恶化,政府考虑使用19世纪的地下墓室来存放死于H1N1病毒的受害者尸体。
而英国政府在随后的一份报告中,证实了这个大规模的“万人坑”计划。
与此同时,CNN和福克斯新闻也在网上爆料称,五角大楼正准备在必要时投入部队,以应对潜在的H1N1病毒爆发。
缅因州国民警卫队则进行了一次演习,以便在发生骚乱时,使用催泪瓦斯。
惊恐的市民再一次挤爆了医院,外科口罩和抗菌手胶一夜售罄。
一位英国的母亲,在得知其子感染了H1N1病毒后,先是难以置信,之后惊恐万分,并疯狂阅读一切跟H1N1有关的消息。
14岁的美国少年艾米,被诊断出H1N1时,感觉天都要塌了,一个劲儿地问医生:我会死吗?
那些数十年来,一直对疫苗不信任的人们,也开始涌进药店和医院,焦急地询问,何时才能接种疫苗。
但现实是,疫苗的研发并不顺利,尽管科研人员加班加点,第一支疫苗直到10月5日才投入使用。
而截至疫情大规模爆发的10月底,整个美国也只有2700万剂。与政府1.95亿剂的订购量相比,杯水车薪。
随着全球感染人数呈指数级上升,世卫组织(WHO)宣布,不再要求成员国每日报送感染和确诊病例等数据,只做定期更新。
远在意大利的奥巴马,通过电话紧急连线数百名内阁官员,商讨应对之策。
10月23日,星期五,在斟酌数月之后,奥巴马终于按下了国家紧急状态按钮。此时,距离疫情始发已过去大半年。
五
一切看起来就像一场世纪噩梦!
据美国疾控中心(CDC)估算,截至奥巴马宣布国家紧急状态的当天,全美已有数百万人感染,至少2万人住院,并有1000人死亡。
这其中,大部分是青壮年,还有100名儿童。
“确实有大量死亡!我们跟踪流感许多年,像今年这种情况是前所未有的。”CDC发言人安妮·舒查特坦言。
但历史仿佛给人们开了一个玩笑,就在许多人以为,1918年的悲剧即将重演时,疫情却在11月中旬后迅速消退。
世卫组织(WHO)预测的全球20亿人感染,并没有发生;美国官方预估的几十万人死亡也被证明言过其实。
尽管据CDC事后估算,整个H1N1病毒肆虐期间,全美有超过6000万人感染,近1.2万人死亡。
但与1918年,5亿人感染、近5000万人死亡相比,完全不在一个数量级。甚至,不如每年普通流感致死的人数多。
从全球来看,感染者的死亡率在0.026%至0.048%之间,在几次世纪流感大流行中是最低的。
同期,全球每年死于疟疾的人数高达几十万,另有150万人死于与腹泻相关的疾病。
随着疫情的缓解,人们脸上又开始洋溢着笑容。
11月23日,全美最后一所学校复课。半年多后的2010年8月,世卫组织(WHO)宣布,H1N1流感大流行结束。
因为没能赶上疫情高峰期,事后,全美有7100万剂H1N1疫苗被填埋。
紧张了一年的WHO总部,在员工停车场上为记者搭建的帐篷不见了。
IT专家杰雷德·马尔科夫不再深夜接到电话,流感专家福井敬二又开始悠闲地拉起了大提琴。
除了墨西哥山上矗立的一尊埃德加青铜像外,一切就像没发生过一样。
十年后的2020年,在美国疾控中心(CDC)公布的最新一季流感数据中,新型H1N1病毒被列入了普通流感之列。
这一季,全美有超过1万人死于流感。
爆发于2009年的这场美国大瘟疫,无论感染人数,还是传播广度(全球200多个国家和地区有报告病例),都高于许多突发的病毒传播事件。
但如今,无论美国,还是全球,对这些数据似乎不再那么恐慌,因为大家对H1N1已经习以为常,视其为会传染,会有治,也会有一定死亡率的正常疾病。
因为,人们已经对它不陌生,而且有了应对它的成熟经验。
注释[1]:仅为美国地区估算数据,源自美国疾控中心(CD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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