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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月3日,阿里年后正式开工。因为疫情,10万多阿里人这次都在家办公。
淘宝大学培训学院副院长刘国峰说,阿里人的心态都很淡定和坦然。因为阿里经历过2003年的非典,并积累了应对危机的经验和心理预期。
每年5月10日的阿里日,就是一年一度的危机教育课。刘国峰说,一方面是感恩社会和家属对阿里的支持,另一方面是培养员工的危机意识。
17年前,因为一个员工被诊断为非典,阿里整个杭州公司600多人,均被隔离。
当时,刘国峰27岁,是阿里B2B诚信通业务部的一名员工。
与2003年相比,现在的基础设施更加完善,有了移动互联网,在线交易、办公的手段多了很多。
2003年,没有智能手机,刘国峰用的是小灵通,别人用的是西门子、诺基亚、康佳等手机,当时甚至还有部分人用的是传呼机。
当时没有光纤入户,电脑的普及率也很低,很多人家里没有电脑,上不了网。
那时也没有钉钉、微信等软件,阿里员工用的是自己做的贸易通,阿里旺旺的前身;还有雅虎通,现在没了。
在复盘阿里时,很多人认为,非典让阿里迎来了大发展。对此,阿里内部却有不一样的看法。
马云多次表示,非典是挑战,不是机会。在危机关头,你需要帮助别人,就像阿里当时全员被隔离的时候,需要理解,帮助和支持。非典期间,那么多企业做不成生意,对阿里来说,是伸出援手的时候,不是赚钱的时候。
现在,阿里有更大的能力,也做了更多。
受疫情影响,很多中小企业,难以开展经营活动,创业者对生存问题充满焦虑,2月4日,刘国峰接受猎云网独家专访,讲述了自己的被隔离经历。
阿里打逆风球的能力,在逆境中,保持团队稳定,并借机建设、锻炼一个好团队的做法,放到今天,仍值得大家学习。
前夜
2003年5月4号中午,马云躺在床上午睡,突然,电话响了。电话里说,阿里员工宋洁(此前去广州参加广交会),经专家诊断为“非典疑似病例”,送往杭州市第六医院(当时是定点传染病医院)隔离治疗。
马云随即从床上跳起来,心里明白,危机开始来了。那时正是阿里高速发展时期,员工们每天在公司加班加点,都忙不过来,如果要全员隔离,对公司是巨大的灾难。
当时阿里员工有600多人,在文三路的华星科技大厦租了八、九、十共三层楼办公,宋洁在十楼。
当天晚上,马云要求在十层的员工全部进行隔离,不要来上班,八楼九楼的同事,可以继续来上班。
刘国峰的办公室,在九楼。5月5日,他照常来上班,但被要求戴上口罩。
有报道称,宋洁被诊断为“非典疑似病例”后,阿里所在的华星科技大厦,其它公司将阿里视为“公敌”,认定是他们把“非典”带了回来;甚至在整个杭州,阿里都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有员工记得,当时,如果被认出是阿里员工,马上会被人揭发:“非典来了,快跑啊!”
刘国峰没有相关经历,也没听说过。
当时,报纸、电视,还是主要的传播渠道。杭州电视一台,每天晚上6点会播本地新闻,在5月5日晚上,时任杭州市委书记王国平在电视新闻上说,杭州新增一例疑似病例,来自某网络公司,也没有提阿里的名称。
“很保护我们,阿里人都很感激。” 提起往事,刘国峰现在依然心存谢意。
马云也在多个场合感谢过杭州当时的做法,“投资人都很好奇,杭州城总共4个非典,怎么其中一个是阿里的?”
现在很多人对湖北人避之唯恐不及,但当时,外界包括杭州人看阿里,都没有带着有色眼镜。“隔离前,大家几乎都不知道,隔离出来后,除了公司加强了消毒,测体温等防护措施外,我们上下班都是很正常的乘坐公共交通。”刘国峰说,可能是非典影响的人群是非常少的,并没有造成现在这么大的防范心理。
这次疫情,它的传染性更强一些,波及面也要广的多。但防疫措施,跟当年没什么差别。
因为出现了疑似病例,王国平在电视里表示,疾控中心,卫生部门要采取措施,对这一家网络公司600多名员工进行全员隔离。
而在几个小时前的下午4点半,马云把所有员工召集起来,站在桌子上面讲话,让所有人6点半之前撤出办公室,回家办公,如果同事不是非典,一个礼拜后回来上班;如果是非典,无限期延期。
马云还要求,在确保每个人身体健康的前提下,保证网络畅通无阻,正常工作。
在这张广为流传的照片里,刘国峰就站在离马云稍微偏远一点的地方,没有露出脸来。
马云自己的回忆,当时所有人都特别恐慌,所有人都带着口罩来开会。“我不恐慌,因为恐慌没有用,我最怕别人恐慌。”
那个时候,大部分阿里员工则一脸懵逼,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刘国峰也是,但他强调,自己当时一点都不恐慌。
马云宣布,家里有电脑的,都装上宽带;没有电脑的,可以把办公室的电脑搬回去,公司的网络部门会帮助大家速度跟电信联系,把每家每户的电脑装起来,联上网。费用公司出。
刘国峰自己在复兴大桥附近租房,不到60个平方,当时是350块一个月。房子里没有电脑,他需要搬回去一台。当时,用的还是CRT显示器,有很大的屁股,很沉,加上主机等,搭乘公交车很费劲,刘国峰就打车回去了,花了50多块钱。
离开办公室前,刘国峰还把需要联系的客户资料都打印了出来,一并带走了。
当晚,在电视上看到将被隔离的新闻后,刘国峰就有一点紧张了,因为宽带安装需要时间,时间上恐怕来不及。他想起有两个平时关系不错的同事,在九莲新村租了一套三居室,有网,还有一个空房间,他赶紧打电话过去,问能不能过去和他们一起隔离,得到许可后,刘国峰坐了一个多小时的出租车,连夜就把电脑和客户资料都搬过去了。
刘国峰走时,把小灵通号码写在纸上,贴在门上,以免房东找不到他。
他刚把东西搬到新住处,房东就打电话过来,问人去哪儿了?还说带着疾控中心的人要进去消毒。刘国峰说了自己的去处,并表示近期不会回去。
电话还没打完,这边也来了两个疾控中心的人,穿着防护服,当时没见过,还以为是宇航服,他们带着口罩,没有戴护目镜,背上背着一个很沉的喷雾器,用来打消毒水,把出租房里里外外都打了一阵。
离开前,他们提醒刘国峰等人要注意安全,有什么情况要及时的通报给社区。走时,在门口拿一个很粗的铁链把门锁起来了。
马云的回忆里,他家门口除了挂着大锁,还有社区、防疫站、公安的三位人员严密看守,防止他逃出家门。
但约束刘国峰们的只有一把大锁。
隔离
2月4日,刘国峰在朋友圈里说,2003年自己亲历阿里非典的隔离生活,和三个同事封闭隔离办公了近两周,过得很充实,每天电话联系客户很忙,政府也关照的很好,后来出去才知道吃饭当时不要钱,当时点菜好省啊!
刘国峰记得很清楚,隔离从5月6日开始。
一日三餐,有人送。早上大多是包子馒头稀饭这种,偶尔也有一些面包。中午和晚上可以点餐。
刘国峰是江西人,爱吃辣。另两位室内,一个姓黄,嘉兴人,另一个姓白,安徽人。也都能接受吃辣,当时点的最多的一道菜,是鱼香肉丝。
当时,三个人都是单身汉,担心吃饭要花钱,就不敢乱点。但有些同事,不知道是想得开,还是知道不花钱,天天点肯德基麦当劳啥的。
也有人会在雅虎通上晒吃的,留言最多的就是“日子不过了?”
“当我知道,吃饭不花钱的时候,心里可恨社区送饭的人了。”刘国峰后来开玩笑地说。
送饭的人有钥匙,会把门打开,把饭菜放进来,然后锁门离开。
每到饭点,刘国峰等人都会眼睁睁看着他们进来,又目送着他们离开。互相之间,没有任何接触,偶尔会有眼神的碰撞,以及不齐的道谢声。
获取外界信息,主要是看电视。有时候,也会请社区的人帮忙买钱江晚报。还有就是上网,那个时候,阿里的内网也建设的不是很全,能看的内容有限。
对形势的判断,则主要是通过老大们发的电子邮件。
隔离12天,马云发了至少3封邮件。他会说一下目前公司整个的状况,整个客户端的反应,以及市场的情况。
更多的内容是三块,一是通过他的方式来激励和鼓励大家,说要打好持久战。二是不要让客户受损失,确保业务正常。三是提醒大家注意身体安全,要做好自我防护。
阿里人都记得,其中一封信,马云在道歉,他在信里说,“这几天我的心情很沉重!从上午知道确诊后到现在,我一直想向所有的人表示深深的歉意!如果今天有任何事可以交换我们不幸患病的同事的健康,如果今天我们可以做任何事来确保同事和杭城父老兄弟姐妹的健康,我愿意付出一切!”
阿里员工都很理解马云的心情,因为宋洁去参加广交会,是马云派过去,如今,她得了非典,万一有个好歹,对她的家人也不好交代。
后来,宋洁痊愈出院,马云亲自去接她,一见面就给了她一个很大的拥抱。公司还买了一个很大的蛋糕,庆祝她回家。
马云身上的压力,阿里员工几乎没有感受到。
6号早上8点,大家像往常一样,进入到工作状态中。刘国峰平时是通过电话去拜访客户,他用的小灵通很费电,通常打半天就要充两个小时的电;有时候小灵通信号不好,要到阳台上和客户讲。
当时的电话都是预付费,需要事先充值,钱花完了,就会欠费停机。那个时候支付宝等便捷的充值方式还没有,充值要买电话卡,在手机里输入帐号和密码。
电话卡,要托社区的人买,他们要尽可能避免和隔离人员有接触。买好卡后,从门里丢进来,也不敢收钱。
阿里服务热线都接到了员工家中,覆盖到家里的电话号码上。他们再三叮嘱家人,不管什么时间接到电话,第一句话一定要说:“你好,这里是阿里。”
2003年5月10日,淘宝上线。这是一个秘密项目。早在4月底的时候,阿里内网就有员工提醒公司的高管要密切关注,说这个网站特别像阿里做出来的,所有的气质、特质都非常符合阿里,可能会成为一个很大的竞争对手。
淘宝对外发布时,才说是阿里做的。很多员工就长出了一口气。
马云和当时的COO关明生,每天都拿着通讯录,一个一个地给员工们打电话,了解情况,安慰人心。
虽然在隔离,但阿里员工每天都保持着工作的状态,像平时一样上下班。阿里的服务也没有一天中断,很多客户甚至都不知道阿里出现了疫情。
下班后,有数码相机的人,会拍些照片,在雅虎通上晒自己的工作状态;其他人,也会发些见闻,比如,有人说自己在二楼隔离,楼上和楼下,和两边的邻居都逃掉了。
某一天,有人在雅虎通上组织大家K歌,刘国峰很肯定,首倡者不是马云。K歌通常是老大们发起的,隔三差五举行,马云每次都会积极参与,但都是很随性的发挥,大家唱歌水平并不高,但唱得很开心。
现在有唱吧等软件,网上唱歌也有伴奏,当时都是清唱,大家在里面干吼,表达自己的情绪,大多是乐观主义的精神。大家觉得挺好玩,也很热闹,不管是马云,彭蕾,还是普通的员工,只要想唱歌,都可以唱出来。
“唱得好听,是享受;唱得难听,是搞笑。” 刘国峰不爱唱歌,也没有在群里唱过,但他喜欢听。
彭蕾唱过《踏浪》,有多人觉得不好听,但刘国峰觉得很好听,因为节奏很欢快。
当时,大家很年轻,没有经历过隔离的工作状态,心里有一点好奇,甚至有一点欣喜,真的没有恐慌的情绪在里面。刘国峰说,这种有点没心没肺的状态挺快乐,一直维持到隔离解除。
出来以后,很多的同事见面了,会给对方一个拥抱。刘国峰再次回到华星科技大厦,从办公区域一楼大厅楼道里面,还有九楼的过道里面,全是鲜花篮做的花廊,分布在两旁,他当时的想法是,公司一定花了很多钱。
也许是在非典中见到了歌声的力量,之后每逢年会,马云都会唱歌,获称被商业耽误的灵魂歌者。
天晴
5月19日,阿里人结束隔离,全体员工正式恢复上班。隔离中,阿里表现出来的执行力、凝聚力和独立作战能力,让所有人感到惊讶。
非典期间,一支队伍脱颖而出,他们每天戴着口罩到处跑客户,被保安拦在门外,就在门口拿着电话跟老板谈。通过死磕客户,他们做成了阿里主推的B2B业务——诚信通和中国供应商,让阿里拥有了强大的盈利能力,从而养活了刚出生的淘宝,并成功孵化了支付宝。
在马云口中,这群人身上最有“阿里味儿”,他们的行为准则,阿里内部称之为独孤九剑(激情、创新、教学相长、开放、简易、群策群力、专注、质量、服务与尊重),至今仍深深地影响着阿里的企业文化。
外界称之为“阿里中供铁军”,写在中国商业史里的国内最早期、最强大的地推军团。因为非典,马云将每年5月10日定为“阿里日”,他说:“我们应该永远地纪念这样一种精神,我们不是为自己在工作,我们是为我们共同的信念和我们共同的客户在工作。”
2018年,在“阿里日”上致辞时,阿里集团CPO童文红说,非典,让阿里人有了共同的记忆和经历,真正成为了一家人。阿里还从中找到了自己的精神内核,并逐渐形成了自己的价值观,从最初的独孤九剑,到六脉神剑(“客户第一,团队合作,拥抱变化,诚信,激情,敬业。” ),甚至2019年9月10日公布的新六脉神剑,都是一脉相承。
时至今日,阿里已是国内市值最高的互联网公司,超过6000亿美元,在全球拥有员工12万多人。
在复盘阿里时,很多人认为,非典让阿里迎来了大发展。对此,阿里内部却有不一样的看法。
刘国峰如今是淘宝大学培训学院副院长,他认为,单靠一个非典,无法成就任何一家企业。非典只是阿里发展中的一个过程,一个挑战。能战胜它,也是因为阿里做了很多的准备工作。
第一,在隔离之前,公司的行政部门,人力资源部门,都已经做好了所有的预案,包括一类预案,二类预案,出事了也临危不乱。
第二,从2001年开始,阿里就梳理出最核心、最不能丢的东西——目标、使命和价值观。当时阿里的员工考核分为业绩和价值观,各占50%的份额。是否认同阿里公司的使命感和价值观,纳入到考核里面,而且是一票否决制。价值观一致,真正碰到困难和挑战的时候,大家就可以众志成城。
企业文化、价值观对企业起到多大的作用,在顺境当中,不一定可以看出来,尤其是对初创型的企业来说。在逆境当中,真的可以发挥很大的作用。
非典隔离期间,阿里员工没有选择质疑公司或者是质疑社会,而是选择从容的应对,每个人在自己的工作岗位上面发挥自己的作用,就是阿里之前的企业文化、价值观认同建设,对员工心态起到了稳定器作用。
第三,非典期间大家不能出门,客观上对网络贸易有促进作用。淘宝5月10日刚刚做出来,那个时候不是阿里最主要的业务。做B2B业务,以前的习惯,必须要面对面,是通过线下的方式,但商家不敢出门了,怎么找买方和卖方的信息?
那个时候生产没有停,工厂都正常开工,商场也正常营业,就是出差有风险,大家不愿意出差。大家在意的就是怎么在线找到商业机会,在线找到更多的客户,可以加速他们的订单。阿里刚好在平台上面,提供了客户所需要的商业机会。
刘国峰说,阿里的发展,没有侥幸,是厚积爆发的结果。没有非典,2003年,阿里的业务也会大幅往上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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